一对夫夫的风雨二十年:容颜易老,情已弥坚。
我陪你无奈 • 2023-07-22 04:54:55 • 同志杂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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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学毕业的第二年,我在一家报社当记者,采访了一位“准科学家”——当时他才读研二,就已经在专业领域取得了国际性的重大突破。

他叫垚,我叫祎,我们名字都是生僻字。

那天的采访比预想的要顺利很多,都说做研究的不善言谈,但没想到垚却谈吐得当,逻辑清晰,出口成章。很多内容基本不用修改,就可以见报。

文章刊登出来那天,我拿了一份报纸给他。我说他头脑清晰,他说我文字功夫好,就这样一来二去,我们就相识了。

他当时在上海读研,采访发生在暑假回乡的时候。

假期结束那天,他约我吃饭,我们从艺术聊到科学,从宗教聊到政治。像极了,琼瑶阿姨笔下的,从风花雪月谈到了人生哲学。

临了,垚对我说:“祎,你为何不考研究生?”

说实话,我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,本科是国内重点大学,家乡最好的学校,毕业后顺利进入家乡报社,原本想着就像爸妈那样,一辈子安安稳稳,也挺好的。

或许我当时真的年纪太小,没对自己的未来做更多的规划,然而听了垚的这句话,我内心忽然又泛起了涟漪,像是少男怀春一样,重燃起对外面世界的向往。

他回上海以后,我思考了一个星期,决定要考研,目标是北大中文系。

垚得知了这个消息,打电话过来:

“祎,来上海,考复旦吧。上海适合你,复旦也适合你。你的能力,考复旦绰绰有余。我想你的气质不符合北京那样官文化的城市。你更适合外向型城市。”

他的话,对于当时的我来说,像某种偈语,很管用。

于是,我辞职,备考,第二年顺利考上了复旦。

升学报道那天,他来机场接我。

人群之中,他虽然只穿了简单的海横衫和短裤,却依旧很扎眼。见到我时,明亮的眸子闪烁着光辉,脸上掩饰不住的高兴。

他挥手,我出站。

他轻轻拍了拍我的头:

“貌似长高了,但是黑了。“顺势接过我的行李,往停车场走。

他开来的车,是一辆崭新的,淡蓝色的甲壳虫。

我本以为是借来的,垚笑了笑说:

“我不是最近做了很多项目吗?手头有些钱,我想你要来上海了,而且你说过喜欢蓝色,我现在几乎每天都在实验室里,这车就留给你开。“

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。

就这样,我们驾着那辆淡蓝色的甲壳虫,驶入这座繁华的城市。我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,在垚的安排下,开始了在上海的求学生活。

因为不想住宿舍,再加上垚又极力邀请,我住进了垚的出租房。

他租的是一居室的公寓,条件比宿舍自然是好很多,可让我纳闷的是,只有一张床,怎么住?

垚解释道:“我平时做试验很忙,这套公寓我平时很少回来住。”

我说想要帮他分摊一些房费,他白了我一眼,递给我一样东西,打开一看,是他手绘的地图——家周边的超市,理发,停车场等等,都用不同颜色标注了。

嚯,这也太贴心了吧!

那时还没有智能机,没有导航软件,这个地图真的很有用处。他一手隽秀的字,绘图功力了得。后来我才知道,他学过12年的绘画和书法。

真的如垚所说,他平时很忙,很少回公寓睡,而我刚刚开学,也有很多事情要做。我们彼此忙忙碌碌,很少有机会交流,直到我生日那天。

生日那天,我很早回了家,原本想着自己煮个速冻水饺,凑合着吃一顿算了。可是房门一打开,就听见了卫生间里的洗澡声,原来垚在家。

定睛再一看——餐桌上一桌家乡菜,还有一个蛋糕。

都说君子远包厨,我不知道他竟然会做菜。

没一会儿,垚穿着睡衣,满头湿漉漉地出来了,边用毛巾擦头发,边嘟囔道:

“祎,我和实验室的师姐换了班,今天你生日,我们吃点儿家乡的菜吧。”

他说得诚恳坦然,我吃得理所当然。

餐桌上我们也没聊什么特殊的事情,直到晚上9点,他赶去实验室替换师姐,就又匆匆忙忙地离开了。

刚来上海那会儿,我俩的常态就是这样,每次见面的时间,都不会太长。

日子如流水般的度过,转眼到了春节,我们一起回老家。

大年三十晚上,他突然给我电话说,“祎,我去你家,给你爸妈拜年吧。”

我俩是同乡,住得不太远,我父母从我口中知道他年少有为,并且和我私交甚好,自然也是热情招待。

然而虽然垚礼貌得体,伪装得很好,但我还是看得出他似乎有心事。

零点将至,我提议去楼下放鞭炮。

他提不起兴致来,只是说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:“都说烟花易冷,可是没有璀璨过,何来归于平静呢?”这句话我当时不懂,只觉得太高深,直到二十年年后的现在,我才终于明白。

良久,他才又开口,“太冷了,我们上楼吧。我今天住你家吧。”

我有些诧异,大年三十团圆夜,哪有不回家睡觉的道理?我试探着问他,“你爸妈会不高兴的吧?”

“你爸妈应该比较喜欢我,也是会欢迎我的。”

从他的回答中,我猜测垚八成是和爸妈吵架了。

回到房间,爸妈听说垚要留宿,满口欢迎,又是准备床上用品又是准备洗漱用品。

中国人过年都喜欢熬夜,可我实在不擅长,倒在沙发上昏昏睡去了,后来父母也休息了,垚叫了我两声,见我没反应,干脆把我抱回了房间。

我从睡梦中惊醒过来,刚巧对上他的眼睛,含情脉脉,欲言又止。

虽然有些错愕,但我并不反感他的动作,反而觉得很温暖。

他像照顾孩子一样把我放置在床上,盖好被子,然后自己也上床了。过了一会儿,又轻声说,“祎,我想抱着你睡觉,可以吗?”

“哦,你冷吗?”我很无厘头地问了一句。

他没说话,钻进我的被子,一把把我搂住,将我贴在他厚实的胸膛上,柔声问我:“你真的不懂吗?”

我猛一抬头,脑袋正嗑在他下巴上,他“啊”了一声。

他的嘴唇被我这么一嗑,碰到了牙齿,流血了。我开灯,看见他唇边殷殷的鲜血,忙到床头找纸巾擦。

可他似乎毫不在意,一把揽我入怀,唇齿相接的那一刻,我尝到了他嘴巴里浓重的血腥味。

可是我也不想躲开,他吻得是那么的深情与真诚,我怕一松手,就再也没有了。

他喃喃道:

“第一次见你,我就喜欢上你了。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,只是你真的还没长大。你还不知道爱情为何物,还不知道我是多么爱你。”

我有些沙哑着说:“啊,那我们这是同……”

“那又怎样?love is love。你文科生,做媒体出身的,不该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少数性群体吧。”

“呃,当然知道。但是……”

不等我讲完,他又用嘴巴堵住了我的嘴巴。

后来我才知道,垚之所以大年三十来我家,是因为家人不顾他的反对,硬要给安排相亲。为了逃开家人的叨扰,那年春节,垚大年初二就回了上海。

或许是我对情情爱爱的事情启蒙太晚了,我虽然感受到了自己对垚的特殊感觉,但最初却没发现那就是爱和喜欢。

二十几岁的我,虽然不是绝世帅哥,但据别人讲,也有着一种书生的青涩和清秀,放到现在来说,应该叫做少年感。

曾经有个师妹喜欢我,对我发起了猛烈的攻击。

有一次约着唱歌,垚听说有这么一个女孩,决定跟去看看。

KTV里,觥筹交错。我被灌得七荤八素,师妹借着酒力,将头埋进我怀里。

垚看不过眼了,轻声说,“祎喝高了,我送他回去了。”然后不顾众人眼光,把我扛到肩上,就大跨步往外走。

这一下,同学们都知道了,祎和垚其实一对。

后来的一天,又在食堂见到师妹,她落落大方的对我说:“哎呀,你咋不早说呢?不能做男女朋友,我做你闺蜜啊。我是资深腐女。看到你和垚,真是一对璧人。“

那时,我才明白,在外人看来,我们竟是如此的般配。

就是从那个时候,我和垚开始承认了彼此男朋友的身份。

在那之后的很多年,我们的爱情,没有那么多惊心动魄,却如月朗星稀般的明亮且恒定。

研究生毕业后,我进入了一家知名的4A广告公司,他也已经开始攻读博士学位。

我们的日子很平常,他做科研,我做广告。我们一起健身,一起运动,一起旅行,一起回老家,一起出国,一起看电影,演出,展览……

一直到他博士最后一年。他对我说:“祎,我要去香港的实验室做一年的博士后研究。”

我本想辞职和他一起去香港,没想到垚竟然生气了,他说我的事业刚刚起步,不该轻易放弃。

这是垚第一次对我吼,也是他一声吼,让我清醒了,好的爱情是势均力敌的,我的生活不该依附于他,我也要有自己的人生规划。

接下来的日子,他去了香港,我留在上海,一个人孤独的生活了4个月。

后来,在家乡报社老同事的引荐下,我跳槽去了一家广东的报社,离开了上海,离垚的香港,也刚近一步了。

跳槽这件事,我没和垚商量,周末我从广州过去香港见他,才告知这个消息。原本以为他会很生气,然后骂我一通。未曾料到,他抱着我转圈说,“这才是你的生活嘛,你不要浪费你的才华。”

做新闻报道,是我一直以来的理想,我也发自内心喜欢这份工作。垚不希望我浪费天赋,而我也没有让他失望,写出的几篇报道都被全国众多媒体争相转载。

就这样,我在报社一路顺风顺水,做到了很高的位置。

后来,我被外派,一走就是近一年。虽然事业上小有成就,但是和他更是聚少离多。

我被外派的第8个月,垚拿到美国顶级实验室的offer。他走以后,我思念成疾,萌生了去美国念博士的想法。

然而正当我着手准备赴美材料的时候,垚却被德国一家实验室高薪挖走了。

我不是很喜欢德国,一来不懂德语,二来觉得那个国家死气沉沉。正当我不知该作何抉择的时候,一份改变命运的offer从天而降,我从媒体人转行成了营销人。

我在新的公司风生水起,如鱼得水。可是垚的研究却遇到了很大的障碍。

一个大雨滂沱的黄昏,他出现在我面前。一进家门,不顾身上的雨水,放下行李就拦我入怀,哭得像个孩子。

实验很不成功,失败接二连三。屋漏偏逢连夜雨,老家又传来爸爸病危的噩耗。

这么多年来,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哭泣。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,只能不停告诉他,“我在呢,我在身边呢。”

第二天,我们一起回老家,三天后他爸爸离开人世。我如半子一样帮垚操持葬礼。他濒临崩溃,还要安慰过度悲伤的母亲。

实验室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的催他回去。他母亲又情绪极度不稳定。后来我提议,让他妈妈跟我住上一段时间,他妈妈也同意了。

那些日子,我工作之余,都在想方设法哄他母亲开心。陪她散步,逛商场,看各种各样的演出。

一日,他母亲对我说,“祎,你能让垚回家吗?他爸爸一走,我太孤单了。我想他陪陪我。”

面对一位母亲的哀求,我不知道该如何应答。我沉默了少许说,“阿姨,如果垚结婚,有个家庭,有个孩子,你去柏林陪他,是否会更好?”

老人拉着我的手说,“祎,你真好。这是我的真实想法。”

国内时间的凌晨,在柏林是晚上。我和垚通了一个很长的电话,同他讲了她妈妈的想法。

那么多年了,从来没有提过谈婚论嫁的事。如果垚身边真的有合适的女孩,结婚生子,组成一个正常的家庭,或许他妈妈就会安心吧。

我当时不知道这些说出这话来,对垚伤害有多大,直到他近乎咆哮的对我说:

“我喜欢男的,我的家庭就是你给的。为何要让我去祸害一个无辜的女性。你不爱我了,就直接说,为何要找那么多理由。”

那一刻,我泪水汩汩下流,他的心里真的只有我一个。

那之后没多久,她妈妈想要回老家,我一再挽留也无济于事。

那些年他一直远在德国,虽然我也离家1000多公里,但是几乎每个周末我都会回家一趟,陪陪他妈妈,也看看我爸妈。

我在集团里承担的工作越来越重要,成为了一个高级管理者。

大集团里难免有站队,一次政治斗争中,我败下阵来。我的性格,不愿抢,不愿挣,最终选择退隐,离职。

然而董事会不同意,给了我3个月的假期,让我好好休息休息。

拼死拼活好多年,难得有一次长假,我打包行李,飞去柏林找他。

我计划着,就在柏林攻读个英文课程的博士学位,给自己好好充电,同时还能好好陪着垚。

第三个月的某个周末,我原本答应陪他到科隆逛逛的,然而公司董事长给我打了一个长达6小时的越洋电话,耽误了我们的行程。

打完电话,我戴着耳机,心事重重的躺在花园的躺椅上。垚修剪完花木,坐到我身边,将我的头放在他的大腿上枕着,就这样静静的陪着我,任由时间缓缓流逝。

黄昏时分,他低头亲吻我的额头,低语道:

“祎,你回去吧。你还有责任,那个团队是你一手打造的。我知道团队离不开你,你也离不开团队。你一走,那个团队就全散了。回去吧,你还有未完的事业。”

“那你怎么办?”

“你心中有我即可。”

我答应了董事会的请求,买机票回国,开始了更繁忙的工作,直到那个项目成功运作上市,才功成身退。

2013到2014年,我们在德国住了一年。

之后我意外考上了北大博士生,读北大是我的夙愿,垚也双手赞成。

读博期间,正值国内资本风起云涌之际,是创业的大好时机。一个朋友找到我,与我合作创业,那段时间,我不仅仅是北大的博士生,还是一家创业公司的CEO。

2018年,我博士毕业,但身体却出了问题。

原本以为是小毛病,就没有告诉垚,可他还是从我的朋友圈发现了端倪,最后从助理那儿,得知了我生病住院的消息。

柏林到北京,直飞7365公里,十几个小时之后,他出现在了病房里。

我为公司呕心沥血,其中的辛苦,垚自然是知道的,但他并没有劝我放弃,而是选择默默支持。

这些年来,我把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行业,做成了一个举足轻重的大行业,把公司做成了一个前所未有,被各路资本追捧的独角兽。

他太懂我了,知道我不肯轻言放弃。

实验室的工作很忙,临走之前,他列了一个详细的康复计划,叮嘱助理每天督促我完成。

在那之后很多年,公司有过惊心动魄的时刻,也有迷茫困惑的时候,但是我带着团队,都咬牙坚持下来了。

然而,商场如战场,太多暗箭难防。

新的资方进来了,我亲手培养了近十年的人,一夜之间,暗地捅刀。我的股份被稀释得忽略不计了,大股东们穷尽一切手段,想把我从公司踢开。

前一阵子,我又住院了,他飞回北京照顾我。

入夜时分,他搂我入怀,呢喃道:

“祎啊,你看你,年轻时候多清秀啊,现在也已经发福了。你老了,不是当年那个稚气的少年了,闯也闯够了,是时候该回到我身边了吧?”

我泣不成声。

是啊,一晃二十年过去了,我老了,他也老了。

现在,我已经完成了公司的交割工作,41岁的我,打算回到垚的身边,重新开启另一段人生。

在一个安静的夜里,我和垚坐在柏林家里的花园中休息,遥望静谧的夜空,我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,垚在我家里过年,我们一起放鞭炮时他说的话:

“生命都没璀璨绚烂过,没体验过个中精彩,又何来安于平静呢?”

王国维在《人间词话》里说到,成大事者的最高境界,是“众里寻他千百度。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,灯火阑珊处。”

如今,于我而言,成就高低,不过过眼烟云。宦海浮沉,起落成败,我也都尝过了。

余生,我只想好好陪在他身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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